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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五十五章:端阳

第二百五十五章:端阳

不过掌珠与沅芷夫人始终是母女,便是如今掌珠因为心里存着一口气不肯认输低头,终究也还是骨肉难分,于是点点头,如实道:“夫人的确有此打算,因为你的病——”

“我就知道是她,我就知道是她!”掌珠显见气愤难当的将脸扭到一旁,而后抽泣道:“她只以为自己打算的就是为我好,而是却不想想,这十年当中我没有母亲的照拂,她就算让我做了王妃又有什么用?说到底,事到如今,她还是不知道我到底要什么,不知道怎样才是对我好?”

青鸾感同身受的一声苦笑,道:“可是夫人最起码还会全心全意的护着你,这十年不能与你相认,她也十分痛苦,可是我呢?其实我也该看明白了,她心里一直没有我,我又何必强求?或者天底下总有跟父母缘分不深的儿女吧,我看淡了,倒也不觉得如何难受。”

掌珠也大概听说了沉香夫人在太子跟慧如这件事上的态度,自然对其是不敢苟同的。不过听青鸾如此叹息,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,但是转念回到自己的事情上面,仍坚持道:“你不去,换个旁的人去不好吗?青鸾,我听说出海很是危险,路途又远,船上吃的东西也不好。朝廷内府采办一向都是男子,很少会有女官随行的。她这样要求你,分明就是欺负你老实……”

“可是娘娘也说了,只要我答应随船出海,不管有没有求到神药,回来都会继续在王府当差。王妃,你就当是我自己想要出去走走吧,毕竟,我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,或者见到更广阔的天地之后,我便不会再为眼前这些儿女私情所痛苦烦恼了吧?”

说到底,其实还是心中会隐隐作痛,会不愿面对那即将到来的一天吧?

掌珠叹口气,最后不再坚持,只含着眼泪道:“那你一定要答应我,千万好好的,回来之后——仍是我的好姐姐。”

青鸾与她相视而笑,替她擦拭去眼角的泪痕,郑重应诺道:“好,我答应你,你想想看,我以前答应你的事情,可有哪一桩没有做到的?”

“没有!我知道你素来能干,没有什么事情你办不到的。可是这次你出海之后,要记得,去到那些美丽的地方,看到从前没有见过的花朵,品尝到不一样的美酒佳酿,或者是看见不一样的美少年……都要记得,在梦中悄悄的告诉我……”

她们两人并肩在长廊中渐渐去的远了,身后的绿荫中方才现出一个身影来。却是摘尽了头上钗环珠饰的王沅溪,她定定的站在一棵石榴树后,被烈烈如焚的繁华映衬的整个人愈发黯淡无华。

正好有几个侍女结伴行来,远远看见定住身宛若木偶一般的王沅溪,还以为是此间扫洒的杂役。待走近一些看清人之后,才连忙躬身道:“给才人请安。”

王沅溪却恍若不闻,也不还礼,只静静望着长廊尽头的天际晚云,不做一语。

天已向晚,暧暧余晖洒落在人周身,犹带一丝温暖余情。

虞山读书台上,门前寂静不闻人声。韦明庭自山下上来之后,下马将缰绳扔给门口的马夫,自己跑得满头大汗。在殿阁门外停住之时,方才牵过袖子胡乱擦了一把额上汗珠,又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,方才举步入内。

阁内一男子背对门户,长身玉立,正伸展双臂待宫人为其束带。韦明庭当即跪下行礼,朗声报道:“殿下,我们回来了。”

那男子闻言转过身来,正是当朝皇太子萧统,形容与月前上山时相较并无大异,只是眼窝下多了两抹郁青之色,嘴角边也略添了两路淡淡的细纹,既不苟言笑,配着轩眉凤目,便不免显出了些许清冷意味。

韦明庭见他回头,忙又描补上一句,道:“殿下,此事应当已经定下来十有八九了,章大人先托付汪大人筹划西域之行,而后又将名单备了一份报上去。而后宫中的沅芷夫人也赞同让章大人一块随行,所以,照算下来,宝船出海应该也就是下个月初。”

他说的口干舌燥汗流浃背,却见萧统竟似全无知觉一般,不言不语。等了好一会,方忍不住又问道:“殿下,您真不再写封信给章大人,让她——”

“不必了,我知道她心中必然难以接受此事,所以此时随船出海,便是想要暂时避上一避,既如此,为何不成全她呢?”

萧统说完,便转过身去,于书案前落座,又摊开一本书来。片刻之后,室内只闻他指间摩挲过书页的窸窣之声,时光就此悄然流逝。

而韦明庭在他身后等待许久,一直隐忍于心中的那句不无愤懑的话却始终未能说出来。

直到后来,他也站累了,心中泛起一种无法言说的苦涩与疼痛,才小步的迈出室内。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之后,看见一个小内侍正挨着门前檐下的朱色圆柱坐着,便走过去,挥手道:“起来,去沏盏茶来,让你韦爷我也歇会儿。”

小内侍慌忙让开身,又问过他要喝什么茶,韦明庭心绪烦闷至极,随口道:“白茶吧,就你们今年新收的。”

少卿那小内侍端上茶来,他伸手接过喝了两口,眼睛却是定定的看着天边即将隐没的斜阳,好一会才摇头,神色无比自责与自恶的说道: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?青鸾,这件事上,是我对不起你。可你,真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放下了么?”

端五当日,萧绎从州府中折返回王府时时辰方早,正好掌珠亲自给他送那符袋过来,见他脱下朝服,却换了一身水色道袍出来,外罩白凉衫,头上戴一顶黑色飘巾,是国朝寻常的仕子装扮,不免心内不解。

萧绎一眼瞥见她在一旁只盯着自己瞧个不停,心中暗暗好笑。一面自己整束着腰间丝绦,一面顺口问道:“交代给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?去取来我瞧瞧。”

掌珠答应了一声,转头便吩咐青鸾将先前早已准备好的一应物件皆取了过来,交到他手上。

萧绎随意翻检了三四样,便抬起头来上下打量她,掌珠被他看得难堪,低头问道:“王爷?”

萧绎笑道:“素日没仔细看过,原来你们女儿家在闺中的生活,如此的丰富多彩……”

见她红了脸,方接着道:“挺好的。”

再见掌珠涨红了脸,眉宇间也有些轻怒薄嗔的意思,心上忽然泛过一丝怜爱,将纸放在一旁,道:“算了,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。既然你之前说想去看龙舟赛,不如今天带你出去走走,算是还愿罢。”

掌珠闻言又惊又喜,奇怪道:“我们去哪里看?”

萧绎却一本正经道:“到天字码头那边去啊,荆州怎么过端五,你还不曾见过罢?”

掌珠却奇道:“王爷的样子是要跟我微服出行,难道就不怕御史和长史纠劾么?”

萧绎被她问得一愣,跺脚道:“既是微服出行,为何会让御史和长史知情?我真是怕了你。”

掌珠这才明白过来,连忙红着脸跟上道:“我以前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嘛!你别生气了,咱们这就悄悄的出府,定然不会被人发现的。”

萧绎白她一眼,没好气的看了看她一身华丽的装束,摇头道:“你穿这身出去,明眼人一看即便不是湘东王妃,也是城中数一数二的贵女。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御史等的就是这么一出了,还不快去换衣服?”

掌珠这才哦了一声,转身拉着青鸾就往自己正院那边走。这回青鸾却没有反对,两人利索的换了一身十分素雅的衣衫,不做主仆却做姐妹一样的装扮,等到来到王府西苑侧门,只见车马俱已备齐。萧统认镫上马,头上戴着一个通天冠,又以冠纱罩住大半的面皮,转头对掌珠道:“你们两个坐马车罢,跟着就好。”

而后自己一挽缰绳,已经翩翩而去。

一行人自西苑侧门出后向南行走了三四里,过桥转入闾里街巷,食店、客店、酒肆、饼铺杂列其间,车水马龙从中流过,热闹非常。人行亦渐密,行走其间,可见家家门户前已经铺陈了前日买好的繁露、柳、桃花、蒲叶、佛道艾,并钉着艾人,供养粽子、五色水团及茶酒等节物。与艾人并悬的还有青罗帖子,掌珠看得好奇,对着一张贴上的内容轻轻念道:“五月五日中天节,赤口白舌尽消灭。”

青鸾便笑道:“今日凶日,这是祷本日休现口舌之争的意思。”

掌珠便吐了吐舌头,扮个鬼脸道:“原来京城端阳节也有这样的规矩,不过我小时候没有怎么被约束过,后来到了王府里,除了几个长史每到年节之前总要啰嗦长篇大论的呈上一份祝祷之外,其余的人也不敢如何来跟我讲。要说阮修容么,说起来,从前我还小的时候,她也没有怎么为难我。也不知道,我们离开京城之后,她现在在宫中过得怎么样?”

青鸾仍是笑,也看着外头街市上的琳琅满目,人声鼎沸中更有许多仕女杂行其间,发上簪着剪缯的艾草、石榴、萱草一类的应节饰物等等,眼中隐约有几分喜色盎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