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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V 凶行。愈演愈烈②(2 / 2)


「你是在说贝尔吗?没有任何值得你说到这种程度的事,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。」



在夜风的吹拂下,阿德尼斯听着对方的话,说道。他将酒杯贴近唇边,嘴唇略带嘲讽地向上翘起。



加普微笑着。也许他的内心是在思考对方是否是值得托付自己的师妹的人,才会仔细观察着对方吧。他的眼神这样是说的。阿德尼斯扑哧一笑。



「话说回来,光是我和你在这里这件事,就少不了被人过度解读吧?」



露台是恋人们交谈的场所,同时也是政谈和共谋的场所。



事实上,在晋升到最高阶级(T o p H i e r a r c h y)之前,阿德尼斯也曾多次利用过这个地方。



那纯粹是因为这样做很有趣。阿德尼斯与其说是出于出人头地的欲望,不如说是出于一种“无论什么都好,只要有能让自己沉迷的东西,自己就能安心”这种无赖的动机。



在自娱自乐的过程中,他不知不觉间就升到了最高阶级( T o p H i e r a r c h y),这在其他剑乐者看来,实在是一种荒唐而愤愤不平的做法。这也是他被大部分剑士讨厌的原因之一。



「你只需要要告诉他们,你真正想要的是不同的东西就行了。」



「太荒唐了。他们可不是说了就能明白的人。我也没想过要他们明白。」



「你还是老样子啊。」



「觉得我傲慢吗?」



加普摇了摇头。



「你的影子,让我想起了年轻的我…或者说是,提香。」



他说了和之前的基尔相似的话。总之,其中没有丝毫揶揄的色彩。



阿德尼斯收起了笑容,在红色的头巾(B a n d a n a)下瞪大了眼睛,仿佛要看清对方的真意。



「…一开始击碎了提香的剑的人,是你吧。」



「如你所见,是我将之击碎了。」



加普喃喃地说,



「那是因为,你不能抱她吗?」



「没错。」



加普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。



「你知道提香倾慕你吗?」



「你才是吧。外面不是一直在传你和她之间的恋情吗?」



加普罕见地用问题回答了问题,阿德尼斯苦笑道。



「我一直被她当成小孩子。结果得到了安慰的反而是我这边。」



听了这话,加普也不禁露出了笑容。



「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女人。」



「我知道。提香也是,大家都知道的。说起来,水族(M e r m a i d)会有这样拙劣的恋爱行为本身就很奇怪。——提香她,只是感到了寂寞而已。」



「是吗…」



「嗯。」



「我不能理解那个人的哀伤。所以,我无法拯救那个人。很遗憾…」



说出如此话语的加普,并不是想强调提香堕入了邪恶的“魔(N í e h ö g g r)”之中,而是在表述即使自己击碎了至今仍是剑友的提香的剑,却也没能将她从心灵的困境中拯救出来的遗憾。



阿德尼斯也明白这一点,红色头巾(B a n d a n a)下的表情无意识间放松下来。



「以首席剑士来说,你实在是太软弱了。被你击碎的剑,已经由我复活了。没能拯救她的,不只是你一个人啊。」



回过神来,阿德尼斯的语气变成了像是在鼓励加普一样。以前,他总是和加普对着干,现在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,他不由得露出苦笑。



「你来这里,就是为了说这个吗?」



「并不全是,但也不是毫无关系。」



然后,加普直截了当地说。



「在卡塔库姆,我和你的父亲…汤姆=科林斯战斗,并杀死了他。」



他的话语如铁一般沉重,但是,阿德尼斯就连这些都随着夜风随意接受了。



「我知道。」



他的嘴角带着平静的微笑。在淡蓝色的圣星照耀(E a r t h S h i n e)下,阿德尼斯手中的玻璃工艺酒杯响起了冰块融化的声音。



「是告死鸟(R a v e n)为我带来了口信。」



「是吗…」



「这也是父亲的愿望吧。他至死都在守护卡塔库姆。而且他的对手还是城堡中的首席剑士,这可比被死亡的瘴气侵染而死要奢侈得多。」



短短的时间缓缓流逝,阿德尼斯突然抿嘴一笑。



「你不是那种会来祈求剑斗对手的遗属的乞讨的男人吧,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?」



「你果然很敏锐啊。」



加普喃喃道。阿德尼斯没有理会,继续等待。



「…是剑。」



「什么?」



「我保管着你父亲的剑。」



阿德尼斯眯起眼睛。他目光的前方,是溶解在酒杯中的冰块,绝非加普。那是一种拒绝被他人理解自己想法的冷漠目光。



「…我要怎么做,你才会把那把剑给我?」



「条件是,你必须把之前从各种各样的死者手中夺来的剑,全部还给死者的遗属。」



「这就是首席剑士的裁决吗?」



「没错。」



「那么,以剑士之名,我要向你申请居合。」



阿德尼斯突然松开了手,酒杯和冰块一起碎裂在露台上。淡淡的紫色光芒瞬间弥漫在两人脚下。酒是红色的,是像血一样的颜色。刚刚融入那红色液体中的冰块,被阿德尼斯的脚踩碎了。



「通过居合来夺回剑吗?」



「只要你不松手,我这边也绝对不会放手。」



阿德尼斯第一次回头,用冰冷的眼睛冷冷地凝视着加普王者般的双眸。



既然不能用语言互相说明,那就用剑来说吗…可是,为什么?」



「什么为什么…?」



「就算被称为盗剑者,你又为什么要收藏剑呢?我对这一点…」



「我不能告诉你。」



话音刚落,阿德尼斯脚下的冰块和酒杯更加碎裂。



「班布。」



噌,阿德尼斯从虚空中抽出了剑。剑尖上充满了冰冷的杀意。阿德尼斯的剑斗总是以杀死对方为前提。因此,像那种不涉及硬币(D e n a r i i)的无益剑斗,他无论受到多大的痛苦都不会参与。在那里的,只有单纯的凄绝意志。



但是加普纹丝不动,取而代之的是几个黄牙(I v o r y)的身影迅速登上了露台的楼梯。是跟随在加普身边的“剑斗之间”的神官们。转眼间,他们就成为了加普的盾牌,挡在了阿德尼斯面前,让阿德尼斯连先发制人的机会都没有。他们早早拿起被锁住的剑,等待着加普的神言去命令他们讨伐这个无法无天的人。



不仅如此,一众神官翻动黄衣,堵住了大厅的入口,堵住了想要去往他们所在的露台的人。阿德尼斯被完全孤立了。



阿德尼斯看到另外一位神官捧来加普的剑,小心翼翼地将剑柄转向他的样子,冷冷地说道。



「这是宴会的余兴,希望首席剑士阁下能够以一名剑士的身份握住这把剑。」



「我不打算接受即兴剑乐(I m p r o m p t u),改日…」



加普的话就像没说完一样突然消失了。



然后,他那聪慧的目光从阿德尼斯身上移开,投向了神官们走过的阶梯。



有人说话了。



「你们俩怎么了?剑斗吗?」



接着是咚咚的马蹄声。



阿德尼斯的眼睛注视着神官们,同时追随着加普的视线,喃喃道。



「基尔…」



有着红色马身的剑士带着愉悦的笑容来到了两人中间。



阿德尼斯和加普都对那异样的打扮瞠目结舌。



基尔竟然穿着一件水钢制成的无袖外衣。水钢之衣是水族(M e r m a i d)最喜欢的战场装束。其表面被染成黑色,内衬则是燃烧般的猩红(O x b l o o d)。下面是四蹄族(C e n t a u r u s)绚烂的铠甲。他的双臂被外套的下摆遮住,虽然看不见,但是却如同在衣下握着出鞘利剑一般,给人一种异常锐利的感觉。四条马蹄上也穿着钉有铁片的蹄铁,可以说是明显的战斗服装。与阿德尼斯他们的诙谐(H u m o r)从根本上不同,他浑身散发着凶残的战斗气息,甚至豪壮到了不详的程度。



尽管如此,基尔还是笑眯眯地对着对峙的两人说。



「要在这里战斗吗?没有观众,也没有证人,太可惜了。」



「基尔…不是这样的。」



加普惊讶地打断他。他以一副“不要一大把年纪还干这样的事”的劝诫目光盯着基尔。



「怎么,不战斗吗?」



「话还没说完呢。」



「阿德尼斯不是拔出了剑吗?」



我还没有拔剑。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。」



「不拔剑…?」



基尔歪着头,表情依旧是笑眯眯的。突然,他的眼睛一下子失去了感情。



「那就去死吧。」



他的斩击实在是太唐突了。



加普和阿德尼斯的眼睛同时瞪大了。



漆黑的外套(C l o a k)翻飞,深红色的内衬尖锐地划破了圣星照耀(E a r t h S h i n e)下淡淡的夜色。那个瞬间,从基尔那外套的影子出现的比夜色还要昏暗的利刃,猛地挥向了加普。、



加普原本就察觉到了基尔异样的氛围,他留出了十足的时间从利刃中逃了出来。就在他想喝止这种如旁若无人般突然挥剑的行为时候,异变发生了。



噌,就像是追逐着划过的利刃一般,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响起了声音。在一阵让人牙齿打颤的狰狞余韵之后,加普的胸口突然被一把无形的利刃贯穿。



「呶?」



即使是首席剑士的加普,也伴随着滴落的鲜血跪下了。伴随着一声呻吟,他吐出了鲜血,发不出声音。虽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,但仅仅一记剑击,就让加普连站都站不起来。



黄牙(I v o r y)之衣的神官们骚动着保护了加普。虽然他们手握着“锁之剑(C h a i n S w o r d)”,但是,即使是要等待加普的命令,现在的加普也没有说话的余裕了。一名神官取出小瓶,急忙给加普用上圣灰。就在这时,叮,随着一声铃声般的声响,封着神官们的剑的锁链一齐被解开了。但是,加普还什么都没有吩咐。这也就意味着是神明本身向神官们展现了让他们举起剑的意志。神官们惊愕不已,接着发出宛如欢呼的吼声,一齐拔剑,跳了起来。



阿德尼斯僵住了,一动也不动。从第一眼看到基尔握剑的手臂的瞬间起,他就一直压抑着那被心中强烈的恐惧所驱使的想法。动不了。颤抖的阿德尼斯呆呆地看着眼前展开的杀戮。那景象,实在太过异常。



单方面的屠杀。基尔的外套每次翻动,剑技可与最高阶级(T o p H i e r a r c h y)的剑士相匹敌的“剑斗之间”的神官们就会被轻易横扫。



基尔每一次挥剑,神官的数量都在确实的减少。就像是小孩子把玩具玩坏一样。神官们的身体被砍飞,黄牙(I v o r y)的外衣就像装满鲜血和脏腑的气球一样被打碎。哈哈!基尔狂吠般地笑着,笑声中甚至夹杂些许天真。每次被对方溅出的血沾染,基尔身上的外套的表面就会变得更黑,内衬就会变得更红。



咔啷。伴随着声响,看不见的空间被一分为二。那是无形之刃的声音。有人在弹回基尔之剑的瞬间被砍成两半,有的人虽然一下子跳了起来,但在再次举起剑的瞬间,双臂却被咔嚓一声斩断,滚到露台的地上。



不知他使用了怎样的魔法。每当基尔挥动那把剑时,无形之刃就会紧随剑刃经过的地方,在空无一物的空间中疾驰而去。挡不住,逃不掉,神官在挥下剑的瞬间反而被打倒在地。无法取胜。每个神官都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死了。



奢华的窗内,盛大的宴会还在继续。尽管发生了这样的杀戮,但谁也没有注意到露台的异常。与光明舞会仅仅一窗之隔的地方,便是黑暗的修罗场。



「太无聊了。」



不久之后,基尔回头看向阿德尼斯,露出开心的微笑,呼吸没有丝毫紊乱。



他的马蹄每次拍打水面都会溅起水滴。露台的地板上满是鲜血,血泊中,唯一活下来的加普正喘着粗气呻吟着。



「怎么样,这把剑很厉害吧?为了让它成为我的所有物,真是费了不少功夫。」



基尔说道,他的声音无忧无虑。基尔那精悍的壮年的脸上,浮现出了如同少年般的笑容。



「啊啊…基尔…」



阿德尼斯悲伤地呻吟起来,强烈的血腥味令人窒息。



「你,怎么…为什么…」



他战战兢兢地指着基尔的手臂。基尔握着剑的右手已经完全被剑吞没,已经分不清手和钢的界限。黑暗中,黑色剑身上那未知的刻印(S p e l l)闪烁着点点深红色的光芒。



——DILLEGNAVE。



如今已经灭亡的神代文字,正在不经意间嘲笑着阿德尼斯。



传播福音者(D I L L E G N A V E)——指的正是被神传达神言之人。这把会向握剑之人倾诉话语的剑,此刻正将神树之神言,显露在如祭品一般被奉上的剑士身上。



「怎么会…」



阿德尼斯颤抖的指尖,却被基尔理解成了别的意思。



「什么啊,这个国家不需要不握剑的人。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加普之间发生了什么事。但接下来就随你便吧。要杀要剐都是你的自由,就当作是我给你的礼物吧。」



简直太荒唐了。基尔几乎是抱着玩的心情残忍地杀害了神官们。



这个纯真却又充满邪恶的基尔,让阿德尼斯汗毛直竖。



阿德尼斯战栗不已,哭嚎着一脸悲痛地举起了剑。这是本能的动作。当剑尖稳稳立起之时,阿德尼斯的颤抖不可思议地停止了。阿德尼斯转眼间化为一把全身绷紧的弓,冰冷的杀意将恐惧和悲哀冷冷地包围。迷惘消失了。



「呀啊啊!」



裂帛的呼声从阿德尼斯口中呼出。



迅猛的剑击擦过了地板,瞄准了基尔的马身。阿德尼斯打算砍下他的腿,接着将他的右臂一刀斩下。



基尔的剑倏地挥了起来。



噌,声音响起。阿德尼斯几乎没有感到任何冲击感,剑就断了。他立刻从“壳(班 布)”中抽出另一把剑,但在握住剑的瞬间,剑却被无形之刃从根部咬碎。正当他再想拔剑的时候,无形的利刃划过了阿德尼斯的脸,红色的头巾(B a n d a n a)在额头处被撕开,从阿德尼斯的背上滑落下来,掉在血淋淋的地板上。银白的头发挂在脸上,被浅浅划开的额头上滴落着鲜血,变成一条线从下巴滴落。明明是阿德尼斯发起了斩击,却在瞬间被逼入了绝境。动的话就会被杀死。阿德尼斯纵然杀气腾腾,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。



「来玩吧。」



基尔笑了。他抚摸着被剑吞噬的手臂,满怀爱意地抚摸着黑暗之刃。



「这把剑,很漂亮吧?」



会被杀…就在阿德尼斯抱着必死的觉悟准备发出最后的剑击的瞬间,基尔突然转过了身,就这样走向了大厅。



「等等,你要去哪里?」



阿德尼斯压抑着声音制止了他。他双臂交叉,随时准备用双手拔出双剑。



「拉布莱克=贝尔在等着我。」



他欣喜地回答。就像是去参加婚礼的新郎,同时也是不可阻挡的死神。无论如何,都不能让这个男人去大厅。



就在阿德尼斯做着同归于尽的觉悟准备再次挥剑的时候——



「多亏了你,阿德尼斯。没有你就没有这把剑。」



这句话真正地束缚住了阿德尼斯。因为恐惧和悲哀,他全身的体毛竖了起来,接着浮现出了疯狂的死相。然而,他的身体却不能随他的意移动。阿德尼斯僵在血泊的地狱里,用绝望的目光目送基尔飒爽地走向了大厅。



8



歌声突然变得微弱。某个瞬间,歌声突然唐突地中断了。



其他乐者们都屏住了呼吸,欢谈着跳舞的人们也都停下了动作,闭上了嘴。整个大厅被异样的寂静所包围,每个人都尽量隐藏疑惑的神情,仰望着舞台上的雪莉。雪莉脸色苍白,颤抖着。



刚才还带着灿烂笑容歌唱着的她,突然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,浑身颤抖。她的眼中充满了畏惧,仿佛眼前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。事实上,雪莉看到了那个东西。她感觉到了它的存在,也听到了其无以言表的意志。那是神的意志,是绝对支配的意志。雪莉停止歌唱巫言,接着领悟了神言中的内容,愕然颤抖。



不…!



雪莉叫道,而实际上她只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叹息,那是非常悲哀的声音。



悲痛袭向了雪莉,舞会会场一片茫然,抨击着雪莉。在会场的一角,她发现了贝尔的身影,眼神顿时变得像是在求助一样。贝尔也早早察觉到了异常,准备一有必要就准备跑到舞台上。雪莉盯着贝尔,自言自语般地说道。



「我将以我的声音传达神谕。今夜,想要蚕食神的根基的“魔( N í e h ö g g r)”与邪恶之剑一起诞生,妄想在这个舞会中挥剑。」



在寂静的大厅中回荡的,正是绝对的神言。



在突然紧张起来的大厅中,雪莉那没有任何感情的干枯声音持续响起。



「有着“魔( N í e h ö g g r)”之名的剑士,名为基尔=卢瓦尔。是身为最高阶级(T o p H i e r a r c h y)却沉醉于凶暴之力的人…他击碎了身为神之御枝的神官之剑,对首席剑士夏迪=加普挥动邪恶之刃,想要夺走他的性命。」



雪莉的眼中充满了悲痛,泪水从双目溢出,滴落下来。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,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澈、也更加干涸。



「在此下达剑斗的使命。讨伐“魔( N í e h ö g g r)”基尔=卢瓦尔,将其杀死吧。在这场战斗中,执剑者的名字是,决意叩响旅行之门的人,拉布莱克=贝尔。」



雪莉浑身颤抖。在那一瞬间,贝尔仿佛看到了挂在蛛网之上的蝴蝶的悲哀。这是一个天生就被宿命之网所束缚的人。



「拉布莱克=贝尔,仅有一人!」



雪莉高声念诵神言。



顿时,从雪莉身心内侧控制着她的绝对的神之手松开了。雪莉为了承受自身的重量,轻轻倾斜身体,就那样紧紧抱住舞台的扶手,屈膝跪下。手脚用不上力量,她刚从极度的紧张中解放出来,但猛烈的头痛继而袭来。紫衣的神官们迅速跑来,用处理易碎品的姿势想要把雪莉抱起来。



「快逃!」



但时,她推开神官们的手,站起身来,脸色苍白地叫道。



「快逃,快逃!」



身穿紫衣的神官们一齐抬起面具,瞪大了眼睛。神言是国家的基础,是绝对的真理。然而,颂唱神言的人却想要否定神言。神官们怀疑雪莉是不是疯了,慌忙上前劝诫,甚至是制服了她。



另一边,会场中的贝尔完全不明所以。



大概是神命令自己和基尔战斗吧,她只理解到了这种程度。



但是看到雪莉的样子,她明白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。贝尔回头看向旁边的凯蒂,怒吼道。



「什么“魔( N í e h ö g g r)”啊,逃跑又是什么意思啊。是让我在这里战斗吗?」



仿佛将凯蒂当成了那所谓的神一样,贝尔大声叫嚷起来。声音中自然地带上了急迫。



「神言将为了踏上旅途所需的最后使命交给了你。」



凯蒂虽然没有失去冷静,但语速还是加快了。



「在这种情况下,所谓的“魔( N í e h ö g g r)”,就是因听闻神言而陷入疯狂的人吧…」



凯蒂的声音被大厅一角突然响起的惨叫声湮没了。与两人所坐的长椅呈对角位置的露台出口处,刚刚还在畅谈的妇人们注意到了在自己背后的黑暗中发生的惨剧,用尖锐的惨叫告知了杀戮者的存在。这一信息传遍了大厅,一时间一片哗然。



露台的玻璃门打开了。从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四蹄族(C e n t a u r u s)引发了更加尖锐的叫声。



这是理所当然的。那个男人的身影正是死神的化身。黑色的外套(C l o a k),深红的内衬,一身豪壮的铠甲,浑身溅满了鲜血,那带着异样的微笑环视四周的样子,仿佛是在挑选下一个杀死的人,令人毛骨悚然。



明显异常的基尔迈步走向大厅,撞到了一个因过度恐惧而站在原地不停喊叫的妇人,妇人顿时发出了惨叫。妇人的衣服和体毛都被仿佛从腥风血雨中走出来的基尔的外套(C l o a k)染红了,惨叫不止。



基尔的目光转向了倒地大叫的妇人,就好像现在才注意到大厅中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一样。突然,他的外套翻飞,右臂向妇人伸出。那只看似是为了扶起她而伸出的手臂,挥舞着锐利的剑刃,笔直地向妇人的胸口刺去。



一声近似剑击的激烈声响淹没了妇人最后的叫喊。双目圆睁的妇人安静了下来。



「干杯(C h e e r s)。」



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失去了意识的妇人头上传来。



是贝涅。他从背后抱住妇人,另一只手向基尔举起酒杯。



贝涅竟然用那只酒杯挡住了基尔的剑。准确地说,是以酒杯中的液体为媒介,构成了小型结界,挡住了剑尖。虽然媒介仅仅是这种东西,但由贝涅构成的结界仍然宛如沉重的铁块一般挡住了基尔的乱剑。



贝涅端着酒杯,就像战斗时那样闭着双眼。没想到他能在瞬间制造出如此坚固的结界,而且还能利用超常的听觉准确地对准对方的剑尖举起酒杯。



基尔呆住了,接着就露出开心的笑容。



「是最近传说中的独眼弓箭手吗?」



他喃喃着迅速抽回了剑。



而杯中流出的半冻结的液体追着那把剑,就像植物的藤曼一般,以猛烈的速度生长、缠绕,缠住了基尔的剑,接着向上蔓延而去。液体像蛇一样在剑柄上弹起,尖端变成了锐利的箭,精准地射向了基尔的脸。这出乎意料的奇袭,就连基尔也似乎无法避开。刹那——



噌。贝涅听到了不详的声音。因为闭着眼睛的缘故,他反而更加强烈地感受到了那颗牙的存在。这拯救了贝涅。他在感到异样的同时,用一只胳膊抱着妇人,用力往旁边一跳。然后,有什么东西撕碎了贝涅所在的空间,同时,袭击基尔的冰蛇也被斩飞,化为了雾,散在空中,散发着酒的香薰。



香薰中夹杂着强烈的血腥味。基尼斯潜入了基尔的身后,打开了露台的窗户,将惨状大白于天下。血腥的场面让他面目严肃地皱了皱眉头,但他还是飘然地拿起了神官的剑,筹集武器。



突然,基尼斯发现了生还者的存在。



「阿德尼斯…」



但是,阿德尼斯盯着基尔的后背,如僵住了般,一动不动。



「喂,你没事吧,阿德尼斯。呜哇,加普殿下…」



听到基尼斯的声音,基尔微微回头。基尼斯和基尔四目相对。



「等、等一下…」



基尼斯将神官的剑扛在独臂的肩上,说道。



「根据神言,你的对手不是我…!」



说着,他把剑扔了出去。在扔出去的瞬间,他就转身逃走了。基尔轻松避开了被扔出的剑,一言不发地向基尼斯的后背挥出了剑。而在基尔身后,有一记斩击袭来。竟然是贝涅。原来基尼斯把剑扔向了贝涅的方向,自己只是诱饵而已。基尔转过身,迅速地挡住了贝涅的剑,而本应逃走了的基尼斯却捡起另一把剑袭击了基尔。



「雕虫小技!」



基尔叫了起来。无需用出无形之牙,他就能接连把两人的剑击落。不是自己培育出来的剑,实在是缺乏韧性。



「阿德尼斯!」



基尼斯再次斥责般大叫。阿德尼斯的身体猛地一颤。他呆然地看着基尼斯,一副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。



基尼斯当即将阿德尼斯的存在从战斗的框架中移除。虽说是战斗,但真正与基尔战斗是贝尔的任务。因为神言就是这么说的。如果基尔主动收剑的话,那么基尼斯和贝涅都不能出手。至少,在贝尔拿到“咆哮剑(R o u n d i n g)”之前,必须要制止这狂乱的剑士。这样一来,也说不定就能略微揭露对方来路不明的剑质。



仿佛是在嘲笑这么想着的基尼斯一般,基尔猛然挥下了剑。



「基尔!我在这里!」



这时,贝尔忍不住叫了起来。她一边叫喊,一边像扔石头一样把坐着的长椅扔了出去。



在朝着基尔径直而去的长椅周围,烈焰飞舞。



在空中飞翔的长椅上,凯蒂的“式(F o r m u l a)”展开了精妙的运算。长椅化为了火焰的铁锤,朝着基尔砸去。



咔啷。凶猛的獠牙激烈地撕咬的声音响彻大厅。



被完全切成两半的长椅呈纵向左右分开,把左右的玻璃门都打碎了。与飞溅的玻璃碎片一起,“式(F o r m u l a)”被切断,变成被分解的演算,化为细小的光屑在空中飘散,火焰也同时熄灭了。凯蒂惊讶地瞪大了眼睛。



「竟然,切断了演算…」



那是一把不亚于“咆哮剑(R o u n d i n g)”的可怕的剑。



而且,现在与基尔对峙的人都明白,基尔的剑会放出看不见的獠牙。这个谜团,无论如何都要在这里揭开。



但是,基尔的眼中已经没有基尼斯和贝涅了。他的马蹄轰鸣,径直朝着贝尔慢悠悠地走了过去。谁也无法阻止他。舞会现场的群众争相从贝尔面前让开。贝尔和基尔之间,形成了一条类似婚礼花道的道路。



「你的剑在哪里,拉布莱克。现在马上拿起剑,否则我就杀了你!」



基尔叫道,简直像个在耍赖的孩子一般。



「你要我杀了没有剑的你吗!你要背叛我吗!拉布莱克!」



实在很难说他神智是否清醒。



「说得真难听啊。」



贝尔呆住了。不用基尔说,她就已经在寻找能够跑去拿剑的时机了。但是,她在转身跑去的一瞬间,基尔也许会火冒三丈地追上来吧。就算让他等一等,他也不会听吧。



基尼斯突然叫了起来。



「可恶!」



基尼斯举起了剑,这无异于宣告违抗神言。而就在贝涅想继续绕到基尔身后时候,有一个人拦住了基尼斯和贝涅,也挡住了基尔的去路。



「在剑斗的双方都在拿到剑之前,我来当你的对手。」



是凯蒂。话音未落,他便在脚下的地板上展开了“式(F o r m u l a)”,开始演算。



身为旅行中的长耳族(R a b b i t y E a r)的凯蒂,适用于身为旅行者(N o m a d)的豁免权,能够做出违抗神言的行为。基尼斯挥剑表示喝彩。



「碍事!」



基尔猛地跑了起来。但是凯蒂的演算阻止了他。火焰升起之后,他又以地板上的石头为媒介筑起一道墙,封住了基尔的行动,紧着冰刃之雨哗啦啦地落了下来。



看准机会想要跑出去的贝尔,看到凯蒂所展开的演算全部被基尔的利刃击飞,也看到了操纵着无形之牙的剑,以及握着它的基尔的手臂。



贝尔愕然站在原地。



「那家伙,手腕…」



(为什么——)



贝尔的脑海中瞬间闪过种种思绪。忽然,她想起阿德尼斯提到基尔的剑之时的笑容。想起了提香破碎的身躯。想起了怎么砍也砍不死的那个身体。那个从内侧完全被剑吞噬了的那个悲哀剑士的身姿,支配了贝尔。



「贝尔!」



凯蒂呵斥道,贝尔的身体颤了一下。



「神言选择了你!这是你最后的使命!为了踏上旅程!」



他背对着贝尔大喊。在这段时间中,他不断地进行演算,声音里不再有平时的泰然从容。



贝尔此时终于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。在那之前,她只觉得是走火入魔的基尔想要强行向她发起剑斗而已。而这样的事态却突然转变,变成了一场沉重的战斗压在贝尔身上。



「趁我阻止他的时候,快去拿剑!」



贝尔的礼服轻轻翻飞。



贝尔一回头,人群就一下子分散开来。就连那些想要从狭窄的门里事先一步逃出的人,也在周围的带动下慌忙从贝尔面前退了下来。



贝尔跑了出去。



休息室里一个人也没有。只有“咆哮剑(R o u n d i n g)”以长椅为剑鞘,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。



在那把巨大的剑面前,贝尔感到很惊讶。



她有一种未视感(J a m a i s V u),仿佛现在才第一次看见这把剑一样。曾经,在城堡的宝物库中被锁链锁住,只能逐渐腐朽的剑的身姿,现在就在这里。与它初次见面的那一瞬间所感受到的强烈情感还在心中历历在目,这绝不是在怀念童年时的心情,而是刚刚产生的心情,让贝尔很是吃惊。



——EREHWON。



无何有乡——这个如今已经失去了意义的旧神代的刻印(S p e l l),超越了相遇之后的漫长时间,现在在这里再次以初见般的身姿面对着贝尔。



「是吗…」



贝尔一边喃喃自语,一边把手伸向了“咆哮剑(R o u n d i n g)”。



「改变了的,是我吗。」



剑发出低吼,像是在回应贝尔的手一般。当她的手触碰到剑上的刻印(S p e l l)的瞬间,原本暗淡的剑肌突然闪耀出白银(L i l y W h i t e)的光辉,被其贯穿的长椅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。剑展现出锐利而优雅的姿态。这把用尚未结出果实、尚未诞生的钢所制成的剑,仿佛无时无刻不在重生,充满了无尽的力量,在贝尔眼前发出低吼。



贝尔的手滑过剑腹,划过剑柄。剑在颤抖。剑柄朝着贝尔的手飞了过来,贝尔握住了它,另一只手扶住剑,如一匹露出狰狞獠牙的狼一般提起了它。



她的脸上浮现出恍惚的笑容,心中对基尔的异变已经没有丝毫动摇。



残留的只有挥剑的意志。那是战斗的意志,是叩响旅行之门的意志。贝尔心中所有的感情和感觉都遵循着那个意志,收敛,沸腾。因此,贝尔此时的微笑甚至可以用平静一词来形容,然后,她轻声低语。



「走吧,伙伴。客人们应该都等得不耐烦了吧。」



就像上次和加普前往“剑斗之间”一样,她感觉自己终于合而为一了。贝尔迈开步子的脚、握剑的手、凝视着的眼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力量,互相联系,互相协同。



走出休息室,广大的大厅在贝尔眼前展开。群众的喧嚣,踏在地板上的自己的足音,剑击的声响,剑友们的呐喊——贯穿这一切的,是贝尔的剑发出的吼声。



「退下,凯蒂=“贤者(T h e A l l)”!这家伙的对手是我!」



基尔比凯蒂更早地回过头来。



「贝尔,这家伙的牙!」



凯蒂向悠然露出破绽的基尔喷洒了演算魔法(M a t h e m a t i c s)的火焰。基尔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切断了他的演算,一瞬间,变得毫无防备的凯蒂遭到了无形之牙的袭击。



贝尔明白了,凯蒂是故意给基尔露出了破绽。



噌。牙齿鸣响,演算的一部分就像是被挖开一样消失了。被切开的火焰描绘出了獠牙的样子,然后,獠牙就那样深深剜进了凯蒂的肩膀。



「那是带有饮食魔法(R e s t a u r a n t)效果的剑!是撕裂次元之刃,无法阻挡!」



凯蒂一边用新的演算来保护自己,一边叫道。他的呼吸急促。贝尔从广间消失的短短时间内,他似乎比在卡塔库姆的战斗更加疲劳。凯蒂的样子,正是基尔如今力量之可怕的证明。



贝尔迅速跑进了凯蒂准备好的运算的间隙之中。站在基尔面前,像是在保护凯蒂一样,形势和刚才完全相反。



「谢谢你,凯蒂。」



贝尔背对着凯蒂,有些不好意思地说。



「看来我果然还是不能没有这把剑。」



说着,她向演算外踏出一步。凯蒂迅速消掉了“式(F o r m u l a)”,基尼斯一只手拿着装满圣灰的小瓶子从背后跑了过来。贝涅站在一旁,和正在接受治疗的凯蒂一起看着贝尔。



贝尔跳跃着接近和能够和基尔互相击剑的位置,静静地对着他。



(这就是因缘吗…)



面对着展露喜悦神色的基尔,贝尔在心中低语。在众人战栗的目光下,她将自己置身于孤身一人的战斗中,心情却平静得出奇。



(加普说过,从第一次拿到剑那时候起,我就和基尔结下了渊源…)



贝尔突然看到了基尔背后那巨大而沉重的门之幻影。那和曾经自己拿着“咆哮剑(R o u n d i n g)”逃离城堡时,看到的门很像。



(…为了获得叩响旅行之门的权利,我和基尔战斗了。“剑斗之间”…是掌管黄(昼)之刻的地方。那时候,我的力量大都来源于寂寞与愤怒。)



基尔缓缓举起剑。他已经没有所谓握剑的手了。他的臂膊从肘部直到尖端都与剑同化,钢与肉正在互相吞噬。



(是黄之刻(M a t i n e e)的战斗吗…)



基尔突然低语道,



「这就是居合,你知道吗?」



贝尔举着剑,静静的看着基尔。



(是紫之刻(S o i r e e)的战斗啊…)



贝尔悲从中来。



(此时此刻,在这紫(夜)之刻,在这“舞蹈之间”,我,正准备与如昼(M a t i n e e)夜(S o i r e e)般改变了形貌与心灵的基尔战斗。…不…我也同样改变了吗…)



贝尔觉得就像是自己让基尔陷入了这样的状态一般。回想起来,从第一次击碎基尔的剑开始,这个男人生命的齿轮就开始错乱了吧。因为与自己的相遇,与自己剑斗,这个男人陷入了疯狂。如此感叹的贝尔的脑海中,另一个贝尔,也就是指引者(G u i d a n c e),发出了警告般的抗议。



(——不要无谓地沉浸于悲伤。)



贝尔笑了。她的笑容就像是被夜露濡湿的花朵一般哀伤无比。



(——悲伤之雨,会将你冻结,让你陷入饥饿之中。)



「我知道了啦。」



寥寥数语之间,盘旋着无尽思念。贝尔高声回答。



基尔理解般地点了点头,脸上充满了恶鬼般的杀意。



两人在沉默的舞会会场上对峙着。



实际上,两人持剑相对伫立的时间极短。



出乎在贝尔背后观看战斗的三个人的预料,两个正面相对跑了出去。



(竟然…!)



凯蒂睁大了眼睛,惊讶无比。



吼叫。握着剑的手与手,被挥下的剑与剑,谁都没有退让一步,奏响冲击的交响曲,大厅中响彻着剑击之音。仅仅一次凌厉的剑击,就足以让整个大厅为之震撼。



基尔刚刚接住了超重量的贝尔的剑,却没想到贝尔的剑竟然弹开了他的獠牙,由于贝尔的剑的面积过于巨大,那獠牙甚至无法触及握剑的手。



「我心爱的姑娘,连切断次元之刃都能反过来切断吗…」



凯蒂的低语被剑乐的声音淹没了。



互相接住对方的剑的同时,两人各自左右跑动翻身,再次放出剑击。接住后,再挥起剑来。穿着铠甲的基尔蹄声轰鸣,贝尔身上纯白的礼服鲜艳翻动。这是居合之舞。击、弹、流、闪、跳、动,经过强烈而锐利的研磨,人马和翼狼这两种野兽在咆哮,美妙而战栗的剑乐在交响。两人的剑乐舞蹈让群众恍惚,与此同时,剑乐之锐利也让他们浑身发毛,仿佛只要远远伸出手,手指就会被砍飞。



贝尔甚至不惜舍身,仅在一纸之隔躲开了基尔的剑和它发出的无形之牙,跳了起来。那是一种确切而又危险的激情,是她在卡塔库姆得到的,向死而生之人的觉悟。对死亡的思绪沁入身体,反而使她全身都燃起了生命之火。激烈的跃动之中却又混有死亡的静谧,让炽热之物更加炽热,清冷之物更加清冷。



「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剑吗?没比之前的剑强多少啊!」



与剑击之音一同,贝尔叫了起来。基尔露出愤怒的表情。



双方都大致看出了对方的剑质。接下来就是在此基础之上比拼策略的胜负。



「以前那把剑不是更好吗!现在的你却拿着这么拙劣的东西,你连身为剑士的灵魂都被它吞噬了吗!」



这也是贝尔的真实感想。即使是被这把剑斩杀,她也绝对不会承认这种东西。这样的剑既没有带来任何感动,也没有带来互相击剑的喜悦。



这种剑带来的,唯有哀伤。剑与剑每次相撞、奏响剑乐之时,贝尔心中都会堆积起沉郁的悲痛。如此一来,她的剑击就会变得更加锋利,更加不再留情。而这再次让她感到无可奈何的悲哀。



「说啊!你的剑,连说话都不会吗!」



基尔歇斯底里得怒吼着,挥舞着剑。“咆哮剑(R o u n d i n g)”将剑的吼声准确地传达给了贝尔,其内容只能用凄惨一词来概括。



饥饿。饥饿。饥饿。强一点,再强一点。疯狂的、强烈的欲望。吃。吃。杀。杀。快乐。欣喜。欢喜。想要浴血。什么都没必要想。只要随心所欲地挥剑就行了。对。无论何时何地,完全随心所欲。因为没有人能比得过自己——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,纯真却又充满邪恶的思念。



贝尔注意到,在那繁杂的思绪中,有一个确切的剑语构成了核心。



——吾乃传播福音者(DILLEGNAVE)。



它是这么说的。



福音,指的是神所降下的神言——



DILLEGNAVE。



刹那间,在贝尔的眼中,那漆黑的剑肌上闪耀着的深红的刻印(S p e l l),才是应该斩杀的真正敌人。



「基尔!」



她一边接住一旦没能接住就会立刻被杀死的剑击,一边呼唤着那个名字。



「基尔!」



但是,贝尔所认识的基尔已经不在了。现在在这里的只有可怜的剑士和噬身的剑。既是取悦神明,同时也是取悦奏响神乐的自己——最后,奏响神乐的剑将基尔的身心都吞噬殆尽。这种悲惨绝对无法容忍。



「你这混蛋!剑士不是你的食物!」



悲哀和愤怒让贝尔的剑加速。接着,她更是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对方的剑前,猛地踏了过去。身上礼服已经被撕得七零八落,血肉模糊。但无论哪一处都只是浅伤。即使这些全都是伤到骨头的致命伤,贝尔也不认为自己会停下来。她再次向前迈步。无形的獠牙不仅仅切开她的手脚,更是切开了她的全身。只差一点点,剑乐的平衡就被打破了。就在贝尔要被大卸八块的瞬间,基尔的剑尖有些微微的乱了。



EERREEHH…!



伴随着高亢的吼声,被研磨到极限的“咆哮剑(R o u n d i n g)”的剑刃准确地击中了基尔的破绽,朝着他的剑疾驰而去。之前,她向着基尔身体发出的剑击,也只是为了能在在那一瞬间转而瞄准了他的剑的假动作而已。贝尔的这一击完全出乎意料,无法回避。



但是,基尔把活生生的左臂当作盾牌举了起来。他的左臂从手肘根部被砍飞,滚落下来,引起了群众的恐慌。贝尔一脸凶相地盯着对方。



“我,能杀了你。”



贝尔那低语般的声音被剑击淹没了。



独臂的基尔没有表现出任何痛苦,继续挥舞着剑,贝尔哀伤地接住了剑击。



从基尔那切断的手臂上仅仅流出了些微的鲜血,取而代之的是从伤口上长出的如神之枝一般闪烁的东西,让基尔化为了异形的姿态。贝尔悲痛之余,不想再伤害基尔的身体,只想要打碎那把剑。她要把那右臂从基尔的身体上切断。但是这样的觉悟却反而把贝尔逼上了绝路。目标越是有限,防御就越容易,计策也变得单调。被早早读出了接下来的两三步动作的贝尔连连后退。



与基尔互相击剑,与此同时还必须躲开斩断次元的无形之刃。与“咆哮剑(R o u n d i n g)”之间的深切感应,使得贝尔准确地看到了无形之刃。那剑刃的数量在逐渐增加,而基尔的剑也变得越来越迅速。每一次剑击,基尔发出的切断次元之刃就只有一个。现实中的剑刃,和来自其他空间的影之刃成对袭来。就当是同时在面对两把剑就行了,贝尔心想。然而,由于斩击的速度过快,在影之刃还没有消失的时候,现实之刃的下一次攻击就袭来了,与此同时又产生了新的影之刃,而在其消失之前,现实之刃就再次挥舞起来。因此,结果就是贝尔不得不交替地同时避开三四个现实与影之刃。而且,每一把利刃都能切实地夺取贝尔的生命。现实与暗影无比协调,不可能露出破绽。基尔巧妙地分别使用现实和虚空的双剑,制造幌子。贝尔的剑一瞬间指向了天空,这是致命的失误。基尔的现实之刃向贝尔袭来。漆黑的剑刃向着贝尔的胸口刺去。已经不可能毫发无伤地躲开了,在不到一瞬间的时间里,贝尔放弃了左臂,顿时鲜血四溅。基尔的利刃狠狠地斩裂了贝尔的上臂,紧接着,无形之刃袭击了贝尔的脖子。贝尔反而向前踏了一步——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死亡。剑刃划过了贝尔的头顶,在基尔和贝尔之间,“咆哮剑(R o u n d i n g)的巨体紧贴着对方的身体插了进去。按时间计算,两人几乎同时挥出了剑。贝尔的左臂被砍断,基尔铠甲的前胸板被砍碎。贝尔的左臂奇迹般地还连在一起,骨头也没有完全被打碎,只是肩膀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。手臂在着火。过度的疼痛变成了灼热感。贝尔的眼前一片空白,而在一片空白的世界中,基尔那暗黑的身姿鲜明地映在了眼前。贝尔只用右臂挥起了剑。她的世界被灼热包围了。基尔的铠甲散落着碎片,就像是在白热的世界中撒下了一场黑色的雨。贝尔耷拉着的左臂沾满了鲜血,白色蕾丝手套、戒指和礼服全都被染成了鲜红。反过来,她的意识敏锐到了极限。贝尔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心,等待着将深藏于“咆哮剑(R o u n d i n g)”之中的力量无限释放的那个瞬间。到了那个瞬间,贝尔的右臂说不定也会和基尔的剑一起被炸得粉碎。那样就好。那样就行了。除此之外,她什么都想不了,全身都处于灼热的漩涡之中。



群众们早已发出绝望的声音,并预想到贝尔被残忍杀害的模样,纷纷述说着噩梦。而之前只是关注着贝尔战斗的雪莉,对此的反应非常激烈。



「谁来救救她!」



她推开想要按住她的神官,发出悲鸣。



「救救贝尔!求求了,谁能救救贝尔…!」



而基尔对此做出了反应。他突然放出用于牵制贝尔的大幅度剑击,向后跳跃,拉开距离后,竟然以愤怒的表情向雪莉发出怒吼。



「你要玷污这场战斗吗!」



说完这句话的同时,他朝着舞台一口气跳跃起来。



那实在是惊人的跳跃力。基尔高高跃过人群的头顶,从空中向雪莉放出了毫不留情的剑击。



贝尔也一瞬之后就跳了起来,但已经来不及了。而且雪莉完全没有逃跑的意思,她的脸因恐惧而绷紧,但她还是决定用身体接受基尔的剑击。在领悟到这是雪莉为了让神官团全体杀死基尔而做出的决心的刹那,贝尔几乎反射性地举起“咆哮剑(R o u n d i n g)”,在空中瞄准了基尔扔了出去。



——EERREEHHWWOONN



“咆哮剑(R o u n d i n g)”发出凄厉的怒吼,猛地向仍在空中的基尔逼近。基尔翻动剑,挡住了从侧面直冲过来的“咆哮剑(R o u n d i n g)。刹那间,爆炸般的力量向基尔袭来。基尔的马蹄打在地板上,地板上出现了龟裂。接住了——基尔维持着接住“咆哮剑(R o u n d i n g)”的姿势,被猛烈地向后推去,从舞台之前斜着滑过。基尔的四蹄发出刺耳的声音,挖开了地板,后背撞到了舞台的扶手,将其撞得七零八落。扶手随着基尔的后退被打飞,舞台的正面一瞬间就被毁灭了。基尔咆哮起来,那是伴随着夹杂着愤怒和悲痛的叫喊。从楼上的舞台上,贝尔与“咆哮剑(R o u n d i n g)”一起落下。基尔从舞台上消失的同时,贝尔也降落在了舞台上。



「我没事的,雪莉。」



她回头看向雪莉,温柔地说。血珠在雪莉的面前滴落。



「啊啊…贝尔…怎么会…」



雪莉用双手捂住了脸。她通过指缝窥视的视线钉在了贝尔支离破碎的左臂上。贝尔那纯白的礼服被红色濡湿的样子,让雪莉差点儿昏过去。



(真像她啊…)



用双手捂住脸颊是雪莉的习惯。她真的是下意识之间就会做出这个动作啊。视线模糊的贝尔对着舞台边缘伸出手,呼唤着剑。这已经是她无意识之中的动作了。必须做个了断,这是贝尔心中唯一确定的想法。世界处于灼热之中,一切都变得朦胧。



「你唱得很开心呢。」



她低声说道。雪莉发出笛音般的哭声。紫衣的神官们说了些什么。“咆哮剑(Rounding)”在没有人握住的情况下自己回来了。就像是追着它一样,全身破烂的基尔跳了起来。他从贝尔头顶高高跃过,降落在她身后。他的外套(C l o a k)化为了碎布,铠甲碎裂,左前脚消失了,伤口没有流出血来,反而是长出了类似于神树一样的闪烁之物。



真正的神之树就在基尔身后。巨大的剑之树身上,闪烁着无限增殖的刻印(S p e l l),在神树伫立的这个舞台的天花板上,有一个仰望天空的巨大空洞。气象乐者们便是在这里向天空演奏。多么像卡塔库姆中的天道墓地啊,贝尔心中产生了这样的想法,心中有无数不成形的思念在漩涡中翻滚。



神之树到底要降下什么样的神言呢?明明不存在能够传达神言的花。那么,便把剑当作传达神言之花,以剑士的身体为苗,癌种之剑在不断重复着生长的过程。神之树在成长的同时也永远地枯萎着,让目不可见的支配之意志——即神明本身寄宿其中,让王栖息其中,同时贪食着国家中优秀剑士们的身体。这就是神吗?这种东西就是这个国家的神吗?所谓的“魔(N í e h ö g g r)”,不就是这棵神之树用以传达神言的花吗?“魔(N í e h ö g g r)”之所以要蚕食神之树,也就是说,神之树能降下神言的对象只有“魔(N í e h ö g g r)”而已吗?在思念的间隙,贝尔似乎听到了指引者(G u i d a n c e)的声音。本来,贝尔的脑海中只有与基尔对决的事。此时,模糊的思念伴随着强烈的悲痛在贝尔心中形成了漩涡。而从那个漩涡之中涌现出的一个确信,将贝尔推向了最后的剑乐。



神之树,至今也没有看见自己。不只是自己,这棵树,没有看向任何人……



基尔发出最后的咆哮。



他举起漆黑的剑,朝贝尔跑去。他的身体大幅向右倾斜,是因为他只剩下了三个蹄子。贝尔也如滑行般奔跑起来,而她的身体大大右倾,则是因为左臂疼痛难忍。



雪莉叫了起来,神官们骚动起来,群众们都屏住了呼吸。舞台上,贝尔和基尔的影子在一瞬间交错。刹那间,高亢的剑乐生响彻天道之舞台,穿过彼此的身体。



在这殷殷的余韵中,时间凝固了。贝尔和基尔,两人都背对着对方,保持着各自挥剑的姿势,纹丝不动。



在如沉入深海之底的寂静中,贝尔仰望着神之树。她猛挥下去的剑,仿佛要斩断神之树一般。她的视野突然被染红。咔啷。声音响起。贝尔的脸颊两侧,断成两半的发饰掉落下来,盘起的头发散开了,额头上的血溅到了眉毛上,在眼睑上撒下了朱红色的水滴。



咔啷…。一声钝响,“咆哮剑(R o u n d i n g)”掉在了地上。剑柄,还握在手里。贝尔倒在地上,单膝跪地。



雪莉发出细微的声音,跑向贝尔。然后,突然停下了脚步。、



基尔的声音响起。



「…你,很强…」



那声音是这么说的。贝尔单膝跪地,慢慢回头,看到了基尔的后背。那精悍的背影,充满了自豪的气息。



突然,无声地,基尔的右臂掉落了。暗黑的剑身上刻着的刻印(S p e l l)泛着鲜红的光芒,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声音,在舞台上粉碎了。



基尔背对着贝尔,说道。



「不要后悔。」



这是充满了无尽骄傲的声音。也就是说,基尔是知道了自己会化为“魔(N í e h ö g g r)”的命运,也仍然拿起了剑吧。他注视着大厅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芒。基尔的上半身慢慢扭曲,倒了下去,殒命了。马体还在舞台上用三蹄站立着。连同那把剑,连同那右臂,贝尔真的把基尔的身体断成了两半。扑通。基尔的上体随着潮湿的声音落下,破烂的外套和红色的内衬覆盖在他的尸骸之上。



「贝尔…」



雪莉战战兢兢地走向贝尔。接着大声呼叫神官,让他们治疗贝尔,她的声音几乎是在尖叫。在贝尔眼中,雪莉也充满了愤怒和悲痛。她抽泣着,用不成声的声音道歉。



「原谅我,贝尔…请原谅我…让你如此…」



面对着这位既是神之巫女,又是公主的可人儿仅仅身为一个女人的恳求,贝尔用出最后的力气向她露出了微笑。



视野模糊。在完全失去知觉的前一刻,基尔的尸体映入了她的眼帘。



黑暗终于降临,贝尔目不转睛地盯着被完美切开的基尔的上身和马身,仿佛要把那样的光影带到梦中一般。



自己能够斩杀他这件事,让贝尔非常悲伤,心中非常苍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