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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8节(1 / 2)





  顾夕失神地看着虚空,不再呓语。顾铭则错开目光,抬手,探向顾夕的丹田。衣服已经被撕开,顾夕光洁的胸膛,连着小腹,都裸在空气里。冰凉凉的。

  如果顾夕要恢复内力,只须将银针刺向丹田要穴。顾铭则必须探到那针是否刺进了穴位。他用手在顾夕的小腹上拂了几下,穴位里并没有针没入。顾铭则手指停在顾夕小腹上一道伤痕上。那是一条细长的刀伤,愈合得很好,只剩下淡淡的一道粉色的线。顾铭则滞了好一会儿,缓缓抚上那处。

  “不,是碎了。”顾夕又开始轻轻呓语。他迷茫地睁大毫无焦距的眼睛,望向虚空。童年时最美好的记忆,此后一生都不会再有的梦一样的世外桃源,此刻,竟就在他眼前,仿佛树起一面明亮的镜子,镜中的往昔,欢笑,温情,希翼,一幕幕上演完毕,那镜面突然裂出无数裂疑,粉粉碎。跌落的记忆的碎片,片片都有小小顾夕清澈的笑脸。

  顾夕颓然抬手,想留住,却又滞住。他沉默了好一会儿,叹出口气,闭上眼睛,灼烫的泪,从眼角奔流。

  顾铭则感受到顾夕气息陡微,不禁一惊。他赶紧将手掌平按在顾夕丹田上,急输内力给他。

  顾夕闭着眼睛,面如白纸,气若游丝。顾铭则初发力,未见成效,不觉再加五成力,内力缓缓注入顾夕丹田经络,却了无声息。

  “夕儿,挺住。”顾铭则一边加力,一边焦灼地低低唤他。耗了好一会儿,顾夕终于有了明显的呼吸。

  “夕儿……”顾铭则见他脸色比雪还白,再不敢松力。他继续运行周天,给顾夕导引内息。

  顾夕在昏迷中,开始挣动。顾铭则被他一动分了心,几乎走岔了走气儿,只得不住安抚这个不安份的小家伙,“别乱动,你筋脉受了刺激,这会儿缩得紧,一动更疼。先生替你用内力疏导开。”

  他正勉力凝神,突然,近在昏迷中的顾夕缓缓睁开眼睛,顾铭则看到自己焦急的脸映在顾夕突然清明的眸光中,他一愣,脑中闪电般闪过一个念头,“夕儿,你……”顾铭则意识到顾夕要做什么,霍然抬手撤回内力,人往后急闪。

  顾夕已经随他动作坐起来,右手如闪电,如影随形,指尖挟着一线银光,风一般拂过顾铭则的眼前,没入顾铭则后颈一处穴位。

  “嗯。”银针无声没入,顾铭则眸中渐渐混沌,先是吃惊,再后迷茫,只剩一丝清明。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,“真是长大了,连先生都得骗过。”

  顾夕刺中的穴,正是顾铭则亲自教过的,刺入可令人昏睡两三个时辰。

  顾夕展臂接住倒在怀里的顾铭则,侧过身,将他安置在床里。自己脱力地陷在被子里,不住地喘息。

  那针,正是方才他神魂失位之际,指尖无意中在他裤边碰到的。原来遍寻不见的针,掉在他自己身上了。若不是先生撤他睡裤,针也不会掉落出来,真是冥冥自有注定。指尖被针刺得生疼,也将他拉回到现实里。他,真的只有这一只针的机会。

  顾夕缓了好一会儿,攒了些力量。他撑着坐起来,单手敛了衣襟,费力地穿好衣服。又费力地扯过被子,艰难地给顾铭则盖上,又细心地掖实了被角。室内本就温暖,他离开了先生也不至于冻到。

  顾夕站在床前,久久地看着顾铭则的睡颜。

  顾铭则沉沉睡着,眉头仍微皱。顾夕想起先生说过有急务,不知是什么事。他又怕先生这一睡耽误了,便试着上他怀里翻书信纸条之类的东西。

  顾夕手一顿,从顾铭则怀里拿出一个小锦袋。他倒出里面的东西,是一枚金色的小药丸。顾夕迟疑了一下,将药丸收在手中。

  “先生,夕儿长大了,要走自己的路去。”他退后两步,扑通跪下,向顾铭则,也向自己逝去的美好往昔,郑重拜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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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草原行营。

  赵熙坐在榻上,看着军医给她治伤。

  “腿保住了,脚上多有冻疮,若保养不好,年年冬天都会犯,会遭些罪。”老军医是燕祁人,见惯这类冻伤。他抬目看了看榻上的女子,看着不像祁人,却也不知道身份,不过胆子挺大,人也硬气,冻伤最是疼的,这女子却也只是脸色苍白些而已。

  “左脚末两个脚趾,怕是不成了。”老军医回身准备刀具。

  “嗯。”赵熙豁达地点点头,左脚能保住已经是万幸。

  祁峰从帐外进来,脸色阴沉。老军医停下来,向他见礼。

  祁峰几步走到榻前,“先别动她,我再用雪搓搓。”

  老军医叹了口气起身,“陛下,别耽误了。老朽医过不少这样的冻伤,多少人都是为了一节趾头毁了一条腿,搭上一条命的?”

  祁峰哪能不知道,他心疼地看着赵熙,久久下不了决定。

  赵熙簇了簇眉,探手拉他到身边。祁峰的手也冻得红肿肿的,甚是惊心。

  “到底冻伤了,咱俩以后到冬天一起遭罪吧。”赵熙还开得出玩笑,祁峰甩开她的手。

  赵熙挑眉抬目看面前的人,她的中宫看来是真被气得不轻。

  “带人入草原,也不瞅瞅天气。迷了路也不自知,还逞能,看,差点搭上条命。”赵熙替他说出心里的怨气。

  祁峰被她堵得没话说,只垂目看她那两节灰白的脚趾,心里疼得厉害。

  “人都道龙爪凤趾,皇上是天之子,是龙的化身。身体发肤一丝一毫也不得损,有伤国运。”赵熙不在意地笑笑,“朕就不信,失了两个脚趾而已。大难不死,此后还有何惧?”

  祁峰长叹一口气,坐在赵熙身边,揽住她的腰,将她两手臂拢在怀里。

  两人一齐抬头示意军医。

  老军医拿着点着火的小盆过来,里面是烧好的一柄短刀。

  “陛下把住喽。”老军医拿小刀比划了一下,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榻上的女子,这么瘦,脸色也不好,真怕挺不过去。

  祁峰脸色很差,抿唇不出声。赵熙挑眉笑着替他答道,“好,把住了。”

  老军医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,真是胆大如天,莫说女子,便是寻常男子也寻不见这样镇定豁达的。他立刻放下了心,笑着点头,“那老头子就下刀了。”

  老军医用手探着脚趾,“此处有感觉吗?”他比了比齐根处。

  “有。”赵熙微微皱眉。

  话音未落,老军医将刀微微移下去一点,动作迅速,手起刀落。

  饶是没了知觉的脚趾,断开时,蕴在筋骨里的疼,也让赵熙浑身抽紧。祁峰比她的身子还僵。在断趾的一刻,他猛地张开手臂,把她合身抱在怀里。

  赵熙惨烈的□□,全咽回喉咙里。两人僵着身子,紧紧抱在一起。下一瞬,赵熙全身软下来,惨烈地昏迷在祁峰怀里。

  老军医快手快脚地替赵熙止了血,包扎好。又探了探赵熙额头,“这条命能不能真保下,还得看今夜。冻得太久了,恐怕会着了风寒,那就是伤上加病,雪上加霜了。”

  祁峰眼眶通红地搂着她。老军医退出去了,他才觉出自己一直在哆嗦。这一日间,赵熙失而复得,九死一生,他也仿佛去了大半条命。还是要感谢上天垂顾,他终于没失去她。祁峰将人托着放回床里,轻轻盖上被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