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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1节(1 / 2)





  老军医跟在后面,絮絮地,“陛下在中军,有军务。这两天一有空就来帐外,却不叫人进去,说是别扰了小爷给贵人疗伤,看来陛下是对的。”

  远远的,有军士跑过来,“陛下落帐了,下来了。”

  顾夕抬目,看见祁峰挟着风进来。

  祁峰连日处理军务,又挂着赵熙,简直不眠不休,眼睛都熬红了。

  “夕儿,成功了。”祁峰刚从大帐过来,赵熙不仅醒了,而且还嚷着饿,又要沐浴,生命力异常的振奋。祁峰眼睛亮亮的,他一把揽住顾夕,“夕儿,成功了。”

  “夕儿,幸亏有你……”祁峰发自内心地,全是庆幸和感激,“耗费了许多内力,筋脉可有受损?过会让军医给你瞧瞧。宗山上下来一个叫赤苏的,听说药理很好,医着太后呢。已经着人快马加鞭回宫,开出方子给陛下和你都好好调调。”

  顾夕眉梢动了动,赤苏,真是良医,他当放心了。

  祁峰伸手拉他坐下,替他披了件衣,亲手端着参汤,“夕儿,喝了。”

  顾夕心头气血翻腾,强压住不露声色,哪里喝得下去,他摆摆手。

  祁峰抬手抚了抚顾夕的肩头,入手才感觉到,这个弟弟,真的清减。算起来,二人同母,也是至亲兄弟。祁峰温和地把弟弟揽在怀里。

  顾夕一身疲惫,倚在兄长怀里,鼻子竟有些涩涩了。他滞了好一会儿,到底低声探问,“嬷嬷……可好?还在营里?”

  祁峰叹气。

  顾夕垂目。

  “我至宗山时,夕儿刚出生,从王庭抱出来,我们一行历尽艰难才到了宗山……”祁峰低声回忆。

  顾夕眉头微动,儿时的记忆于如此模糊,王庭于他,简直是最遥远的所在。倒是那个女人,那个顽强又卑微地活着女子,陪着他在宗山度日子的情景,真实确切。

  “移居宗山后……”祁峰微微叹气,那时他已经长大,万山为掩人耳目,将他圈在后山。他艰难地度过了孤单的童年,却一点逃走的念头也没有,因为他知道无论燕祁还是南华,都没有他容身之地。

  顾夕也是心有所戚。这个坚强的男子,苦心支撑的,是燕祁的中兴梦,还有帐中的挚爱赵熙。

  “燕国太后已死,”祁峰抬目看顾夕,“年后即加封娘亲为太后。夕儿随陛下去王庭观礼吧。”

  顾夕动了下,“陛下也去王庭?”

  “嗯,她刚到卧牛堡时说过。”祁峰垂目看顾夕,“王庭里有娘亲,也是夕儿的家。”

  “家?”顾夕眼里蒙上雾气,他转目看向窗外,千里草场,往北就是王庭,他们出生的地方,是他的根,他的源,可他却不能回去了。

  “兄长……”顾夕轻轻唤。

  祁峰应了一声,顾夕还是头一次这样唤他。他珍视地揽着幼弟的肩,“夕儿……”

  半晌,两人静静听着帐外雪簌簌之声。

  “兄长……夕儿求您一事。”

  “你讲。”祁峰舀了一勺参汤,送到顾夕唇边。这个弟弟,长这么大了,他才有机会宠一次。祁峰眼睛全湿了,温和道,“喝了它,你要什么兄长帮你。”

  顾夕也很感慨,慢慢喝下这口热汤,“我到此地的事情,不要告诉陛下。我……此刻也不能见她,我得离开一阵……”

  祁峰诧异,“为何?”

  顾夕抬手止住他话,拖着步子往帐门走了两步。

  祁峰起身,“夕儿,你站下。”

  顾夕停下步子,沉滞好一会儿,艰难道,“弟临行前,还有一事,请兄长代为善后。”

  祁峰皱眉,“谁准你走了?有什么事,我给你去办,你且在此地养伤。”

  “是尊者。”

  “万山?”祁峰皱眉。

  “尊者……埋骨山中,当日那个断崖左近,附近有怪石古木,挺好认。”

  “夕儿……”祁峰被顾夕这句话震动,遍寻不见的万山,死在山中?怎么死的?他霍地看向顾夕,顾夕满面悲凉。

  祁峰全明白了,这真是他从未设想过的最糟糕的情形,他长长叹息,“好,尊者的后事,我来办。不过夕儿不能走。”

  “兄长,夕儿一身罪业,倾满天瑞雪,也洗不净,洗不净。”顾夕摇头,“这样的我……”顾夕说不下去。

  祁峰眉头紧皱,却也知道短时间无法劝慰,只得退了一步,“那先回你先生那里去也成。”

  顾夕摇头,“不,不回先生那里。”

  祁峰没有对付这样执拗的弟弟的经验,他看着顾夕一边说一边往帐门去,心里发急,几步上前,去拉顾夕。

  顾夕伤重,行动自然没他快。祁峰竟一招得手。两人都是一愣。

  “你……”祁峰手上加力,制止了顾夕的挣扎。顾夕的腕子瘦瘦的,一小把。脉息就在祁峰的指端轻轻搏动,空荡无力。祁峰惊得睁大眼睛,他终于明白为何赵熙苏醒得那样顺利。他抬手按住弟弟肩,“夕儿,留下吧。过去的事情,犹不可追,陛下醒来了,夕儿不若就以此刻为重生,抛却羁绊可好?”

  顾夕微微闭目。心中有声音大声喊着,想留下,很想留下。这念头,从见到赵熙那一刻,便一直疯狂地滋生。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,抗拒这个妄念。

  纵使千万个不想离开,却也有一个理由叫必须离开。他这一身罪业,实在无法厚颜在陛下和兄长的荫蔽下,苟且偷安。

  顾夕咬牙道,“夕儿会照顾好自己,兄长安心。”

  祁峰并不松手,深拧着眉头道,“外面冰天雪地,百里荒无人烟……难道你是打算留给我们一副冻骨为念想吗?夕儿,我身子大损,恐怕寿数不继。我……去后,总要有人陪她……我希望陪在她身边的是夕儿你。”

  顾夕抬目涩涩笑了笑,“这草原是夕儿闯进来的,自然也闯得出去,燕祁人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里,哪里就成了死亡之地?再说寿数一事,不走到最后一天,有谁知道该在哪一天撒手而去?兄长未免太过伤感。何况,陛下……她自有自己的主张,不该再有人左右她了。”

  祁峰愣了愣。果然是爱之深便情乱。当初顾铭则是这样,现在他也是这样,都是在用赵熙最不喜欢的方式爱着她。倒是顾夕,知她甚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