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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8节(1 / 2)





  祁峰诧异地看着顾夕。从未见顾夕用这样的语气讲过话,语气虽缓,却一句扣着一句,倒神似赵熙。

  顾夕凝视他良久,淡淡笑笑,“兄长不能据实以告?估计其中曲折也是颇多了,夕儿本不该知道的,对不对?”

  “什么话。”祁峰被这一句句顶得够呛,当初顾夕拼着死也要忘却,如果却又执著地要记起,这是怎样的折腾啊。祁峰沉下声,“怎么讲话呢?从何处学得这样阴阳怪气?”

  顾夕抬目看他,清湛湛的眸子里写满执意,“那夕儿从前是什么样的?定是乖巧可人的吧?与兄长同事陛下,兄长可曾忌惮过夕儿呢?”

  祁峰愣了半瞬,气得扬手。

  顾夕不闪不避,抬起脸微闭了眼睛。

  预期的一巴掌并未扇下来,顾夕睁开眼睛,看见祁峰痛惜的神情。

  “我听陛下讲,还不能想像,原来你真是去意这么坚定?”祁峰一语道破顾夕的心思,“你这么闹腾,自己身子受损,陛下也是夜不能安寝,你到底想要怎样呢?”

  顾夕咬唇,别过脸,掩饰红了的眼圈。

  祁峰心里感叹,到底本性难移,再吃那药,顾夕还是心软的。刚要安抚他,顾夕却退了半步,沉着声音,“兄长,夕儿说的话,全是真的。”

  祁峰皱眉,“什么话,难道我们给你讲的都是假的。”

  顾夕摇头,“再重生一回,醒来时,兄长的关切,陛下的疼惜,太后的怜爱,夕儿都能感受得到。前世定是乖巧可人,武功又高,所以陛下喜欢,众人也都跟着喜欢。纵使与兄长……与兄长同事陛下,兄长也未有半丝忌惮。”

  他这话说得,祁峰脸上也红了红。

  顾夕仔细打量祁峰神情,落寞笑笑,“这些年,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,也终于想得明白了些。兄长、林帅都是陛下侍君,却皆不计较弟一人占着皇恩,实际上,是顾念着旧时的情义吧。现如今,夕儿已经不是从前那人,既然忘掉前世,那大家也该一同忘记……”

  祁峰反应了好一阵,才琢磨明白这话里的意思。他震动地看着顾夕,“夕儿,你……岂可这样枉自菲薄?”顾夕这是将现在的自己当成一个玩物自居了?

  顾夕抬手止住他的话。祁峰下意识看顾夕修长的手指。顾夕随他目光落到自己指间,“你们都说这双手会舞剑,是剑宗高手,可我现在一丝一毫也想不起,什么剑招,什么内力,全是上辈子的事。为何一见我,你们就要露出这副痛惜的神情?我自己尚不知前尘,又为何一定要为以前追忆?”

  顾夕指了指周遭,祁峰这才看见周遭墙上挂着字画,多宝架上摆着不少插瓶,瓶内花枝争奇斗艳,“从前的顾夕也是精通这些吧,我瞅着陛下备下来的琴、书画,无一不精。可如今这双手,不愿摆弄这些……”

  顾夕转目看着祁峰,眸光中并没有有祁峰熟悉的,属于剑宗高手深藏不露的英气,清澈澈,像一汪清泓,“我在宫中养伤,这些也是现学的。从前在清溪,先生教我的那些,大概都是以前我会吧,大家便拿来让我再练起来。等我好了,是不是要让我再练成个剑术高手?”

  祁峰抿了抿唇,他不得不承认,他是有这个想法来的。

  顾夕摇头,一字一句,“看来兄长与陛下一样,是不是都有些恍惚了?再重活一回,顾夕已经不是前世的顾夕,你们总拿着上一世的那个人来看待现在的我,心中只余怜惜。这样的我,不是玩物,又是什么?”

  “啪……”祁峰反应过来,一巴掌已经将顾夕打实,顾夕眼前一黑,向侧踉跄一步。

  祁峰一巴掌甩出去,已经后悔,上前一步把人扶住。

  顾夕脸颊上已经红了一片,唇角微微裂开。他轻轻转腕,脱出祁峰的手掌,微微喘息,“从前的夕儿,不是这样赢弱吧,兄长是不是在懊恼,万不料夕儿如此脆弱,真不该打这一巴掌?”

  祁峰的话全被顾夕说完,他一时说不出下言。

  顾夕抬目看他,“非是弟自怨自艾。如今兄长面前的顾夕不是什么剑阁高手,不是旧时的人。我想告诉你们的,就是这个。”顾夕撑着站直,长身立在兄长面前,微微抬起下颌,一字一顿,清晰道,“我用了几年时间,认识了新的自己,你们却总要把我拉回前世里。既然已经前尘俱忘,便请收起旧时顾夕的一切。我这样的要求,好像并不过分。”

  祁峰用全新的目光打量顾夕,从不知小弟想得这么深,他强迫自己尽量理解顾夕的话,滞了好一阵,哑着声音,“离开皇宫,离开我们,你便是全新的你了?”

  顾夕垂目。

  祁峰叹息,“你既然想了这么多,有没有想过,作为剑阁高手,能拼着一身的内力,拼了命地救陛下,为着什么呢?”

  顾夕全身震了下。

  祁峰上前一步,挑起他下巴,看见他眸中的水光,“夕儿方才讲了那么多,又冷又决绝,可是这一层为何没讲?你也想过的吧,当初你是怎么想的,现在你也一定能想明白。”

  “你纵使吃了那药,也还是顾夕,是我的小弟弟,陛下心里的人。本性总是难移,当初在卧牛堡,我就跟你讲过,纵使你不想留在陛下身边,也不准你乱闯,我带你回王庭,母亲在王庭想念着你。你难道还想着抛下一切,随风一般消逝吗?”

  他轻轻晃了晃顾夕的下巴,怜惜道,“人生在世,总不能一逃了之。你执意要吃那药丸时,我们心软了,让你逃避了一次,可事实证明,我们不该心软的。现在你又要逃?好吧,那药丸虽难得,却也不是做不出来的东西,你若真想逃,明日我便找那药师再做一丸给你服下,你再醒来,重活三世,是否能比现在轻松些?”

  顾夕目光被祁峰禁锢,大滴的泪,扑簌簌落下。

  祁峰心里长长叹息,将顾夕揽在怀里。顾夕的心思,他完全明白。正如当时他拼了命地要死遁是一样的。

  当初正君死遁,顾夕义无返顾地配合着他,助他成功。如今顾夕这样哀痛,可他真的做不到当初顾夕那个程度,他不能帮顾夕离开。

  唯有逼着顾夕,或是承诺留下来,或是同意随他回王庭。顾夕啊……祁峰紧紧揽住怀里发着颤的人,心里又涩又酸。世事轮回,却逃不过一个命数。当初十七岁的少年,牵着马站在公主府阶下时,就已经注定了他一生的纠缠。

  --

  傍晚。太子宫中。

  赵崨凝着眉,坐在案后,整晚回味白天在内后宫的事。越想越觉得不安。

  父后回来了,母亲多么高兴啊?如果这一次父后使母亲又怀了孕,那他的地位就危险了。

  “母皇只有两个皇子……”他突然抬起头,目光里闪着锐光,“如果她从此再无嗣,是不是我就得救了?”

  赵崨打定主意,扬声,“来人。联络清溪阁,我要见顾侍君。”

  目前,最能干扰母皇心思的人,就是顾夕。只要顾夕那边不定,母后就无暇顾及太子之事了。赵崨像溺水的人,执著地抓住一棵稻草。他需要搅乱局势,而唯一的希望,只有顾夕。

  深夜。

  一个修长的身影,站在长巷最僻静处。正是顾夕。

  一个小小的身影,从一处角门闪身进来。

  顾夕微微簇眉,急切低声,“太子殿下,为何还不听圣命……”

  赵崨不待顾夕说完,就摘下风帽,露出面庞。顾夕看了他一眼,便垂下目光。

  赵崨淡淡笑笑,“顾大人也看见了,我一天一天长大,肖似谁呀?连父后也厌了我,撺掇着母后要贬我太子位,发配边疆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