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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阑京华第84节(2 / 2)


  郑骋昔轻抿唇,邓元初低头清了清喉咙,不再争辩。

  郑骋昔先望了一眼谢骛清,这才看何未:“我父亲昔日有两个极其器重的人,于东北军都是叫得上名字的军事人才,更是一手提拔,委以重任。后来,一个跟着郑渡脱离军籍,加入了义勇军,先后……”她停了一停。

  夏日的热浪,卷入回廊。

  何未的裙摆,在自己脚背上轻撩动。她以目光,安抚郑骋昔难抑的悲伤。

  “另一个,先是不抵抗,退出了东三省,后来在热河战败后,改名换姓加入了日伪军。如今身居高位……”郑骋昔意外,再次停住,她似在组织话语。

  “就是你姐姐的第二任丈夫。”谢骛清替郑骋昔说完了余下的话。

  何未静住。

  “不是在电报里反复确认过,由我来说吗?”郑骋昔轻声,埋怨谢骛清。

  “未未是个明事理的人,”谢骛清道,“由谁说,都不重要。”

  何未默了片刻,轻声道:“郑渡来北平筹款,曾对他动过手。”

  三人当时不在北平,并不知此事。

  郑骋昔暗叹,眼有泪意。

  何未忽然问:“你们想做什么?”

  说完,她紧接着道:“平白约在此处,如此慎重讲述前尘过往,该是有了安排?”

  “我们在北平做了天罗地网,”谢骛清说,“但事关你姐姐,还有你的亲生母亲。”

  没人比他更清楚,何未对获得亲生母亲关爱的执念。

  十八岁生辰前,一个想被母亲多看一眼,想得到生辰祝福的女孩子,落寞站在饭店门内,扶着黄铜把手,隔着玻璃望向夜下的背影……他从未忘过。

  “如何安排的?”她慢慢地问。

  “他想趁你亲生父亲忌日那几天,在寺里办一个法会。他亲自来,接走你姐姐和孩子。”邓元初接话道。

  同召应恪的婚姻里,没有孩子的存在。

  何至臻再嫁后,有了三个孩子,其中一对是双胞胎。孩子年纪不大,全由何未的母亲亲自抚养,据说深得宠爱。当初何家大房一夜倾覆,郑渡卖召应恪一个面子,留了宅子。召应恪虽在历届政府身居高位,却只求仕途不问钱程,廉洁得很,离婚时存款皆给了何至臻,也没得两句好话。何家大房的人提到召应恪,多是说他假清高,苦了家里人。

  何家大房于清末做钱庄出身,对钱财看得极重,而后何至臻再嫁,正是东北军在北平地位最高时,借夫家地位重振旗鼓。

  在大房眼里,何至臻处处为家族着想,嫁得两次皆带来福气。

  何未则相反,自幼反叛,屡屡与革命党扯不清,更是害父亲下了监牢。

  大房对她恨之入骨,多年未有往来。

  但何至臻是个生意人,万事从利,为同她合作,难得示了好。姐姐劝母亲遣了婢女来,叫她一同出城去寺里住两日。她应允了。

  “那个法会,我会去。”何未轻声道。

  不止去,她已借母亲的名义出钱,办得更大更风光了。

  “到时,我看情形……避开。”

  她见三人不语,又道:“我方才不说话,心疼得是几个孩子,小小年纪没了父亲。”还要被彻底打上汉奸之后的烙印。

  大的那个,和继清差不多年岁。

  何未抬头,瞧着回廊里的一串老旧的红灯笼。

  属于前朝的印记。

  ***

  夜里,她心神不属,早早上了八步床。

  谢骛清光着脚,走上踏板,来到她身边,先放了左边的床帐,要去解右手的金钩子,被何未拉住手臂。“看这个呢。”她扬扬手里的账本。

  谢骛清瞧着她,看穿她。

  何未手的账本,被他拿走,摆在床头矮桌上。

  湖色床帐内,谢骛清解了配枪,放到枕头外侧。

  他打仗,从1911年到如今,未曾停歇。从推翻清王朝,到军阀混战,再到今日的抗日。腰上的配枪不离身,睡觉不敢脱衣,随时做好躲暗杀、上战场的准备。

  “今天坐着的那条长廊,还有印象吗?”她的手从他身后绕过来,搂在他腰上,“你第一次离京,赴堂会,和我道别……都在那里。”

  想想,她又道:“那时你一个反军阀的革命军人,和军阀们一起,在最主张复辟的小王爷的王府,一同听戏,比戏还精彩。”

  仿佛无须谢骛清的回应,她再道:“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,为什么想的、做的,差别如此大?”

  谢骛清拍拍她的手背,低声问:“难过了?”

  何未脸挨到他后背,隔着衬衫,感受他的体温。

  “南北和谈时,北上的代表团目标一致,一心统一南北,救国救民,”谢骛清轻握住她的手背,轻声道:“后来各奔东西,换了不同的军装,走了不同的路。”

  北上代表团里,有后来始终坚持救国的;有在济南为国捐躯的;也有卖国的,对日本人一让再让,签下丧权辱国的停战协定的。

  眼看着昔日好友变对阵之敌,亦有失落和心痛。

  “你们打仗是什么样的?”她轻声问。